我相信他去那边还会做有良心的企业家

　　我和世家董事长同村，他比我高两辈；我父亲又是在毛泽东 “中医带徒”时代他父亲带的徒弟，无论从辈份还是年龄论，我俩应该算是忘年交。我以为在他的朋友圈里我俩是交流最多也理解最多的，几乎每个周末我都会去他的办公室，他总是固定地蜷在长条沙发上我坐在他对面，因为他没有多少爱好，除了鼓烟，满脑子全是产品研发和市场营销，所以我们的话题总是一成不变。
　　真正接触多是从1998年他拿到山东大学一项农科成果的时候，后来张世家把它命名为“天达2116”，我见证了它从诞生到顽强生存直至赢得老百姓口碑的全过程，所以我自始至终认为张世家做企业挣钱倒不如说他是在做苦行僧而证明自己更贴切，他呕心沥血拚尽家产，到头来他就是证明自己拿出了一个质量过硬，能造福亿万农民的好产品。
　　张世家为他的孩子取名，寓意“为21世纪16亿中国人吃饱饭吃好饭”，他小心翼翼地呵护他，完善他的性格，铸造他的品质，然后把他送进险恶叵测的市场中。一个星期天上午，张世家打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黑暗的天空雷雨交加，办公室没有开灯，昏沉沉的，他破天荒地没提到产品和市场，而是和我啦老家的两个大湾和两棵老槐树，拉故乡的风情俗事。他瘦小孱弱的身体埋在沙发里，双眼空洞洞的，一脸的疲惫和灰调，与窗外的雨天叠加成一幅悲凉。后来我才明白，那时候他的银行信誉瞎了，资金链断了，企业濒临破产的边缘。这种状态也就持续不到一周吧，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又活过来了！其中的针线无人知也无人懂，这也是为什么每年正月十五，他都要花费大量钱财购进烟花爆竹大放特放，即便是在企业最困难的时候，他说我就是要让高密的老百姓知道我张世家还活着企业还活着。莫言曾经用左手给他书了一幅对联：麻种菜见土就活，张世家绝处逢生。想想真是形象到家了。
　　我知道五年多时间他散尽近亿家财，回报的也仅仅是老百姓舒心的笑容，但对张世家来说这就足够了，我相信，在张世家内心深处，他不是一个真正的企业家，挣钱也仅仅是一个副产品而已。
　　记得有一次我们去河北衡水，走到一片刚被雹灾打烂的西瓜地旁边，张世家就被一个50多岁的老太太拉住了，说你叫张世家，我从电视上认识你！那片被打烂的瓜秧在喷上天达2116后，破例地重发新芽舒展着嫩黄的枝条，俩人从站着聊最后干脆坐在潮湿的田地边手舞足蹈地聊着。随行的新华社摄影记者吴老师指着他俩佝偻的背景笑着说：张世家在这里遇上了老情人。
　　张世家对笑很吝啬，大多时候一脸的苦苦思虑状，而走进果农菜农的园里子说他的产品响当当时他就会咧开嘴露出黄牙笑，我知道这是发自内心的欣慰也是一种满足感。特别是一年到头，他办公室堆满了全国各地的土特产：四川的柑橘、江苏的杨桃、烟台的苹果、新疆的哈蜜瓜、本地的山药、土豆、还有特长秸杆的黄豆、粗壮的玉米棒……各色花样，来人他就炫耀，这些都是当地老百姓在遭遇灾害后使用天达2116丰收的果实，都是老百姓用包裹寄来的。我做记者期间见识过大大小小的企业家，像张世家这样把老百姓的回馈当成最高奖赏，对着来宾流露出孩子状高兴甚至亢奋的人，我的心里酸酸的。因为在闲聊时，不少农资界同行私下说过，张世家做这个产品只要稍做手脚每年多挣二三千万一点问题没有。这里的“稍做手脚”我不太懂，但有一次张世家也提到了这个问题。
　　农资市场上鱼目混杂，今天叫“苗壮壮”，明天又改成了“壮苗苗”的东西不少，不至于祸害农民但农民用上了作用也不明显，一年年更名换姓昧着良心挣钱。张世家从接手这个产品开始，就发狠地说：我是农民的儿子，我不能让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娘。其实从那时起他就注定了十年苦行僧的命运，别人不出一个月推出的产品，他用三年甚至五年时间还在试验完善；别人偷工减料大作广告流行市场的时候，他还在删改配方提高品质；在别人挥霍享受老百姓血汗钱的时候，他还在掏尽自家口袋为2116做着宣传……在人们不理解张世家的时候，看他累死累活地拼命挣扎的时候，我们在为他良心喝彩的时候，其实我的内心是矛盾的。但是张世家在这方面表现出一种特有的固执甚至是偏执，这使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在走向那边时，一路鲜花，他会很从容也会心安理得。
　　上周三我跟他通过一次电话，我告诉他《百姓养生365》那本书泰山出版社要出版，问他的天琪牛蒡保健产品什么时候批号下来，他说话的声音安详而语气充沛。周五上午接到他病逝的消息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在我印象里，他总是病怏怏的，一遇风寒就打针吃药，挺几天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会重新蜷进那张沙发里，指挥若定，谈笑风生，我感觉他像一部工作机器，总没有停摆的时候，他的状态总是慵懒地瞪着一双明亮的眼晴，寻找着市场。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俩的话题转换了，因为我知道他的天达2116经过十年一剑已经在市场根深蒂固，他参与创造的“中邮天达营销模式”运行良好，他把心思又转到了保健品市场。
　　他买了市场上所有的养生保健的书籍，还送我一部《中华药海》，他叫我写好这本百姓养生手册，他致力研发产品，等产品推向市场的时候，这本书也随着产品赠送给消费者，让老百姓在享受好产品的同时也学会一些养生保健的知识。我当时就想，张世家不甘寂寞，他又要进行新一轮创业了。我在想，等新产品上市新书出版的时候，我们要到坟头上告诉他一声。
　　周日去公司一起建立悼念网页的时候，走进天达，这片我多么熟悉的厂区，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楼梯像往常一样干净，会议室里在召开会议，楼上他的办公室仍然开着门，我感觉张世家就在那张沙发上，我走进去，在沙发对面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是个一生操劳的命，我知道他会一直在我们身边，他会护佑着他一手创办的天达一如既往地向前发展。

　　　　　　　　　　　　　　　　　　　　孙锡刚
　　　　　　　　　　　　　　　　　　山东人民广播电台